■ 家装屋顶下的白血病阴影 
　　在搬进辛辣味还未消退的新房七个月后，张益平被确诊患白血病，对于患这个病的原因，一向自认身体健康的张益平夫妇将怀疑投向了家装污染，怀疑似乎合情合理，却又无根无据。 

　　在中国，每年有１１万像张益平一样，怀疑因室内空气污染而致病者死亡。 

　　在上海，每年又有２００多名孩子患上了白血病，他们当中，８０％疑与家装污染有关。 

　　在家装污染日益成为社会问题的情况下，上海市第一个面向疑因家装污染导致白血病患儿的爱心储备金呼之欲出。对于每个患者高达４０万元的白血病治疗费而言，２０００元的爱心储备金实在是杯水车薪，它存在的意义在于：开始对这个庞大疑似群体的关注。 

　　以此为契机，我们溯源而上，从设计到材料，从装修到验收，对上海市家装污染源头进行全面探视…… 

　　张益平式的死亡 

　　外滩记者 王彬／上海报道 

　　对于４２岁的蔡经娣来说，丧夫之痛后，是“有新房不能住”的尴尬。在丈夫张益平疑因家装污染引发白血病去世后，她搬回了破旧的老房子。 

　　２００２年５月，张益平和妻子蔡经娣搬进番愚路上的５３平方米新居，十多年的蜗居生活终告结束，喜悦似乎冲淡了新房内那股久久未散的刺鼻味。 

　　但是，三个月后，张氏夫妇感到身体有异：经常疲乏头晕，并开始掉头发。 ２００２年１２月，张益平被中山医院确诊患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幸运的是，蔡经娣除身体虚弱外，并无大碍。 

　　对于突至的绝症，夫妇俩四处寻找病因。张益平在浦东国际机场货运站工作，２００２年全勤。而张益平父母否认有此类疾病的家族遗传。于是，他们将怀疑的目光转向那间充满刺激味的新房。 

　　２００１年１２月，张益平和一家名为“上海弘群建筑装饰材料有限公司”的装修公司签订了装修合同。总共２９３００元的装修款不算便宜，他们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因为装修介绍人钱宝书是熟人。装修进行得很快，一个月就全部完工了。 四个月后，张益平夫妇在没有检测新房空气质量情况下，搬进了２０多万元置办来的新房。虽然蔡经娣闻到一股“很辛辣的味道”，但喜悦冲淡了这丝不快。 

　　丈夫得病之后，２００３年３月２８日，心存疑虑的蔡经娣向上海市室内装饰质量监督检验站申请对新居进行检测，结果是：甲醛的浓度达到０．２６，超出国家标准（０．０８）的３．２５倍。 

　　去年７月，蔡经娣向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钱宝书，索赔４０万元。 

　　三个月后，张益平在华山医院去世。 

　　上海市律和理律师事务所卢建五是蔡经娣的代理律师。卢在陈述词中强调被告钱宝书装修行为与死者死亡的因果关联，但此因果联系是否必然成立，卢建五并没有确凿证据： 

　　张益平主治医生、华山医院血液科陈勤奋医生表示，张益平患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确认无疑。但是陈不能确定，白血病是否与家庭装修污染有关。 

　　卢建五认为官司很棘手，虽然国内医学著作都承认甲醛对致癌的影响，但没有一家权威机构能够确立这种联系的必然性。“尽管死者的遭遇和近况值得同情，但法庭更看重证据和法律条文”。 

　　在我国，每年像张益平那样疑因室内污染致病死亡人数已达１１．１万，每天大约是３０４人，中国室内装饰协会环境检测中心透露的这个数字，恰好相当于全国每天因车祸死亡的人数。 

　　■ 上海家装污染控制链失守 

　　从设计到材料，从装修到验收，让田园业主们想不明白的是，普遍存在的新房装修污染到底从何而来？ 

　　外滩记者 邵嘉翔／上海报道 

　　“那个味道就像炒辣椒，我当场眼泪就出来了。” 

　　２００４年８月，田园位于阳光威尼斯社区的新房就已装修完毕。由于刺激味实在太强，入住前，她花了１５００元对新居空气进行检测。上海市室内装饰质量监督检验站检测结果表明，每立方米空气中甲醛含量１．８毫克，超过国家标准２２．５倍。 

　　于是，田园的新房就这样被搁置着。 

　　目前，在上海有４５万套新房装修总量。在这个２００多亿的庞大装修市场，污染如孪生般与装修相随：２００２年上海市室内装饰质检站抽查３０户家庭，甲醛、苯和ＴＶＯＣ（总挥发性有机物）超标率达９２％，２００４年这个数字下降到６２％；２００４年９月１日，上海市建筑科学研究院抽查１０户家庭竟无一合格。上海市室内装饰质检站一负责人告诉记者，“基本上我们检测一家，一家就有问题。” 装修污染源头 

　　据上海市室内装饰质检站站长曹坚介绍，装修污染主要来自所用建材，如各式板材、油漆等。 

　　虽然普通居室整个装修过程大约涉及四五百种化学物质，但上海市只对甲醛、苯及苯系物、氨气、总挥发性有机化合物（ＴＶＯＣ）和氡，这五种对人体影响相对严重的物质制定限制性标准。而上海市，目前检测出来的超标物质主要是甲醛和ＴＶＯＣ。 甲醛是一种无色有害气体，长期接触可引起鼻腔、口腔、咽喉、皮肤和消化道癌症。由于甲醛具有较强的黏合性和防虫防腐等功能，所以目前生产人造板使用的胶粘剂是都以甲醛为主要成分的脲醛树脂。板材中残留的和未参与反应的甲醛会向周围环境释放，形成室内空气中甲醛的主体。可怕的是，一般正常装修情况下，人造板材中的甲醛释放期长达３－１５年，在五种有害物质中，甲醛对居室环境的影响最大也最深远。 

　　而ＴＶＯＣ主要来自油漆、涂料和胶粘剂，它的毒性、刺激性、致癌性会影响皮肤和黏膜，对人体产生急性损害。由于ＴＶＯＣ具有强挥发性，一般情况下，油漆施工后的１０小时内，可挥发出９０％，而溶剂中的ＴＶＯＣ则在油漆风干过程中只释放总量的２５％。 失控的建材市场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上海市工商局对上海市场上的内墙涂料、家庭厨房用橱柜、实木地板、强化木地板等６大类１１４种装饰装潢商品进行了近几年来最大规模的质量抽查，结果发现总体合格率仅为５８．８％。 

　　“毫无疑问，现在大量的不合格建材还在充斥市场。在九星批发市场、闸北建材城这些城乡接合部区域的建材卖场数量众多，私人摊位更是数以万计，质量也最难保障。”上海建材质量监督站郑主任直言目前市场实情。 

　　按照规定，建材未出厂前归各地质监局管，到了市场流通时归工商局管，而到了工地后则归上海建材质量监督站管。但这么多部门管理为什么还会出现合格率仅为５８．８％的局面？ 

　　“我们建材质量监督站的全部员工加起来只有３０人，而现在全市有８０００个在建工地，还不包括根本无暇顾及的‘游击队装修工地’，你叫我们怎么管理？”郑主任无奈地告诉记者，目前最常见的管理就是抽查。 

　　据上海建材行业协会８月统计显示，目前上海市建材流通企业已超过７万家，实际经营面积在５０００平米以上的约有１００多家，其中知名度较高的就３０家。 

　　面对建材市场良莠不齐的局面，很多装修企业和施工队都把从知名度高的大超市进货作为招揽顾客的手段之一，其原因就是大超市进货把关严格，不大会出现假冒伪劣产品。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郑主任虽然也认为这是降低家装污染的好办法之一，但如果施工公司管理水平不高的话，即使全部使用合格建材也会造成装修污染。 

　　“所谓环保材料，并非一点也不释放有毒有害气体，而是指其单体的释放量达到或低于国家标准，如果将这些环保材料用在一起，累积的有毒有害气体却很有可能超标。”郑主任分析道。 

　　劣质建材登堂入室的捷径 

　　郑主任认为，装修一个无污染的房子并不难，避免家装污染的办法就是好材料＋好公司＋好监理，业主尽可能的把质量控制工作交给装修公司、监理公司和建材大卖场。但由于价格的原因，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马路游击队”。 

　　目前，上海具有经营执照的装潢单位虽然总计超过１．６万家，但只有３０００家正常营业，年营业额５０００万元以上的只有１０家。３０００家正规企业并不是上海家庭装潢市场的主力军，他们仅仅占到整个家庭装潢市场份额的４０％左右，还有６０％的市场份额是被数以万计的“马路游击队”所占据的。 

　　在一家台资企业工作的白领程乐就选择了“游击队”，两房两厅清包（即施工队不提供建材，只负责施工的承建方式）９０平方米只要７２００元，这个价位是小型正规装潢公司清包价的八折，大型装潢公司的七折。 

　　但便宜的代价就是没有把关环节。程乐担心装修后会出现空气污染问题，自己在市场上买大都是中档材料，但对于是否环保很难保证，而“游击队”只是来料加工，更不会对材料、空气质量进行检测。 

　　给程乐家施工的工头老仇是江苏高邮人，今年４８岁，自称干了２０多年木匠，是个老“游击队长”。老仇告诉记者，他施工都是靠经验选材，标准就是物美价廉。至于装修引起的空气污染问题，老仇固执地认为，装修用的油漆和胶水都是味道很大的东西，开窗通风就可以解决，如果味道真是很重，他可以赠送去味产品一瓶。